张鹏飞依旧在边打工边留意更好的工作机会,一天,G市一个老同学小杨联系他,说他附近的厂子现在正在招工,工资两千多一个月,包吃住,问他有没有兴趣。张鹏飞正好没事做,决定过去碰碰运气,他简单收拾下行李,乘火车来到G市。
刚下火车,在车站外一个女孩叫住了他:“大哥,能借你手机用一下吗?我打个电话,我手机刚刚被人偷了。”
(相关资料图)
张鹏飞停下脚步,见一短发女孩,大概20岁左右,看着楚楚可怜。他第一反应是遇到骗子了?不过转念一想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手机借她打个电话,我就在旁边看着,她还能跑了不成?大家出门在外,这种小忙能帮就帮一下吧,于是便答应了。
他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孩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便打完了,女孩跑过来,将手机还给他,顺便跟他握了下手,说:“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好,我叫小玲,你是第一次来G市吗?”
张鹏飞“嗯”了一声。
“来G市做什么呢?”小玲又问。
“找工作。”张鹏飞迈开脚步,打算离开。
“那祝你一切顺利,再见!”小玲笑着跟他挥挥手。
很快,张鹏飞便将这个小插曲忘在了脑后,他找到了老同学小杨,两人简单叙了会儿旧,然后立即赶到小杨说的那个厂子,到了却被告知“厂里刚招满,暂时不招人了。”两人又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见对方丝毫没有松口的迹象,这才离开。
回到小杨租住的房子,小杨对他说:“咱哥俩儿好久没见了,既然来了就多玩两天,我请客,你要是不嫌弃就先住我这儿。”小杨是张鹏飞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去学了个电焊,小伙子勤快肯吃苦,现在已经是个电焊工了,工资待遇还算可以。
“那就麻烦你了。”张鹏飞说。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俩还客气啥?这附近有个博物馆,免费开放的,明天我带你去耍耍。”
“别,还是告诉我附近哪有人才市场,明天我再去碰碰运气。”
晚上,小杨买来几样卤菜,一箱啤酒,俩人边喝边叙,回忆着曾经共同的校园生活,诉说着各自踏入社会这几年的经历,当然,更多的是吹牛打屁,开开黄色玩笑。小杨不胜酒力,不一会儿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张鹏飞替他盖上个毯子,走到窗前点了根烟,望着窗外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手机突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接通后一个甜美的声音传来:“喂?你好,我是小玲,就是你白天在火车站帮助过的那个人。”
“哦,有什么事吗?”张鹏飞想起来了。
“白天听你说你在找工作,正巧我哥的公司现在正在招人,是做销售代理,工资底薪2800一个月,还有提成,包吃住,你有兴趣吗?”
“销售什么的?”张鹏飞问。
“保健品,电话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你可以先来考察考察,要是不满意再回去,我把地址用短信发给你,这是我手机号,你来时可以先跟我联系下,我去接你。”
“那就先谢谢你了。”
“不客气,我是觉得你人挺好的,今天无意间听我哥说起公司招人的事就想起你了,那先这样说吧,拜拜。”
“再见。”
挂断电话后,张鹏飞心想:听起来还不错,要不明天去试试?不会是骗我的吧?嗨!去就去!我一个大男人怕啥?他考虑一会儿后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张鹏飞起了个大早,跟小玲通了个电话。到了约定地点,小玲果然在那等他,跟小玲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眼镜男”,眼镜男高高瘦瘦,西装革履,看上去一表人才。小玲给两人互相介绍:“这就是我哥,你可以叫他夏经理。哥,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昨天在火车站遇到的那个好心人。”
“夏经理你好,我叫张鹏飞,叫我小张就行。”张鹏飞伸出手跟他握了下。
眼镜男上下打量着他:“嗯好,吃饭了吧,我们先去公司聊吧。”说完就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眼镜男问他原来是做什么工作的?老家在哪?家里什么情况?张鹏飞有一句没一句的答着。三人走了一会儿,越走越偏僻,张鹏飞渐渐发觉有些不对劲,问:“还没到么?公司在哪呢?”
小玲说:“快了,快了,马上到了。”
三人来到城乡结合处一个四合院,小玲说:“到了,进来吧。”说完推门进去。
张鹏飞满心疑惑跟进去,进去后首先看见墙上张贴了一些标语:“席卷全球的营销模式,颠覆传统的致富方案,震撼业界的财富密码。”“不发展就没有钱。发展才是硬道理!”“想成功,先发疯,头脑简单往前冲!”
张鹏飞暗想:这都什么玩意儿?眼镜男对他说:“正巧今天一位教授正在讲课,机会难得,你先来听听。”然后带他到一处大房间,里面聚集着几十个人,个个面黄肌瘦,一名操着浓重口音的“讲师”手举着一个盒子正滔滔不绝地说着,宣称这就是我们的产品“国珍灵”,是国内十几名老中医在祖传秘方的基础上结合现代医学耗时二十年研制而成,然后不住地说这种产品如何如何好,如何强身健体,包治百病,“只要销售手法用得对,一定能赚大钱”。然后讲销售方法,好产品得配套好的销售模式,那就是哈佛大学两位经济学教授研究出的“连锁销售”,这种销售模式风靡全球,运用得当后年入百万不是梦。讲完产品功能和销售模式后,“讲师”又开始大谈如何获取成功,各种心灵鸡汤、成功学的东西,伴随着各种花式口号,“你要有责任心为子子孙孙负责不要做子孙的罪人”“知道马云的第一桶金怎么来的吗”“不怕万人阻挡,就怕自己投降”“搏一次,富三代”“会吃苦吃一阵子苦,不会吃苦吃一辈子苦”“今天所流下的汗水和泪水,他日都将成为钻石般的回报”“行业没有失败者,只有放弃者”云云,喊口号的时候,声音洪亮,一连喊几遍,一群人一起喊,空气中弥漫着激情,听得张鹏飞也有点热血沸腾。
听完课后,眼镜男问张鹏飞听的怎么样:“听不懂不要紧,慢慢来,这东西要自己悟。”然后给他补充:“公司内部层级、分工非常明确,从下到上分为会员、推广员、培训员、代理员、代理商五个级别。只要缴纳2900元购买十套“国珍灵”产品就可入会成为会员,就有资格发展下线,发展一个下线获得20%提成,发展5个下线后可升级成推广员,然后是培训员、代理员、代理商,每一级的待遇都不同,最高级别的代理商能月入几十万……”
张鹏飞毕竟在社会上混了几年,他心里清楚这是碰上传销了,哀叹自己运气怎么这么背,同时开始琢磨如何脱身,他听说有的传销人员心狠手辣,于是决定先不要轻举妄动。眼镜男又单独带他到一个小房间,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茶,亲切问道:“怎么样?老弟,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一起致富吧!”
张鹏飞满脸堆笑:“夏哥,虽然我刚刚没听大明白,但我觉着您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现在身上没带钱,实不相瞒,我也是混不下去了才来G市投奔我朋友的,您看这样行吗?我先回去找我朋友借点钱再过来。”
“那就有点麻烦了。”眼镜男笑眯眯道:“你打电话把你朋友也叫来,拉他入伙一起干,就算你的业绩了。”
“这……”张鹏飞挠挠头:“我忽然想起,他昨天跟我说他去外地出差了。要不这样,我先回家找我爸妈要点钱……”
“你打电话叫你爸妈把钱打给你,我们陪你去取。”眼镜男不耐烦打断他的话。
张鹏飞愣住了,他忽然用手捂着肚子叫道:“哎呦!我胃疼!早晨吃的有点多,我有严重的胃病,得赶紧回去吃药。”
眼镜男脸色变了,表情阴沉,突然抬手给了张鹏飞一耳光:“你少他妈给我嬉皮笑脸!”
这一耳光来得太突然,张鹏飞竟没阻挡住,“你!”他怒而起身。然而,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个大汉,他们从后面把张鹏飞控制住,一个刀疤脸抓住张鹏飞的头发把他头按在桌子上,一人强行对他搜身,很快从他衣兜里掏出来钱包、手机、钥匙等,递给眼镜男。
眼镜男打开钱包,从里面掏出几百元现金,笑眯眯道:“不是说没带钱吗?不老实呀。”又翻出银行卡,俯下身子,用卡片扇着张鹏飞的脸:“密码多少?”
张鹏飞咬牙不说话,拿眼睛瞪着他。
“嘴还挺硬,不说是吧,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几人将张鹏飞按在地上一顿拳打脚踢,不一会张鹏飞便被揍的鼻青脸肿,连续打了十几分钟,张鹏飞实在扛不住了,他伸出手:“别打了,我说。”
“停!”眼镜男命令。
几人将张鹏飞抬到椅子上,张鹏飞已经是连坐直身子都很困难了,他吐了口血,靠在椅背上虚弱道:“卡里……确实没钱,我打电话……叫我朋友送钱来。”
“给!”眼镜男将手机扔给他,恶狠狠道:“把免提打开,要是敢求救的话,割了你的舌头!”
张鹏飞握住手机,他准备打给小杨,又不忍心骗他。打开通讯录,他忽然想到一个名字—李天乐,对!他一定有办法,仿佛黑夜中看到了一道光,张鹏飞用颤抖的手拨通了李天乐的电话。
“喂?”李天乐正在寝室打游戏。
“李天乐,我是张鹏飞。”
“知道,有屁快放,正忙着呢。”李天乐歪头夹住手机,双手仍在操作着键盘和鼠标。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仔细听我说。”张鹏飞的声音似乎很严肃。
“你搞什么鬼?有话快说。”李天乐有点不耐烦。
电话另一边,眼镜男和那几个打手正紧盯着张鹏飞,张鹏飞紧张的头上渗出了汗水。
“你先听我说。”张鹏飞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想着如何措词:“前几天你不是跟我说你正在找工作吗?我刚在G市遇到一个朋友,是做生意的,生意不错挺赚钱的,现在正缺人手,你赶紧过来,我们一块儿合伙干……”
李天乐刚听两句发现不对劲了,他是一个感觉敏锐的人,今天张鹏飞说话的口气明显和往常不同,说话的内容也和他的情况有很大出入,他正在上大学,什么时候跟张鹏飞说过要找工作了?他立刻坐直身子仔细听,发现张鹏飞说话似乎很吃力,还有点吞吞吐吐的。
李天乐立即将电话录音打开,并装作正常跟他对话:“嗯……嗯……不错,你朋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做药品生意的,电话里也说不太清,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对了,你准备些钱,可能要投资一些。”
“嗯,那需要多少钱?”
“尽量多准备些吧,你到了我们再详谈。”
“那行,我明天过去,你在G市哪个地方?”
眼镜男拿出一张纸,指着上面的字,张鹏飞照着念:“在G市xx区xx路xx街,你快来吧。”
“好的,那我到了再跟你联系。”
眼镜男抢过张鹏飞手里的手机,似乎对他刚才的表现还算满意,张鹏飞暗自祈祷希望李天乐能明白他的意思。
挂断电话后,李天乐将通话录音打开反复听,思索着张鹏飞反常的种种可能性,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张鹏飞在电话里强调要他带上钱赶快来G市。不久他便得出结论:张鹏飞应该是被人控制了,别人应该是图财。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他还要再确认一下,但他不能直接打电话问张鹏飞:“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是不是被人绑架了?”那样很可能就会打草惊蛇,还会让张鹏飞的处境更加危险。李天乐想了想,拨通了张鹏飞老家的电话。
“喂?”接电话的是张鹏飞的妈妈。
“王阿姨,我是李天乐啊,您最近身体都好吧。”
“哦是天乐啊,好好,好着呢,有事吗?”张鹏飞妈妈笑着说。
“张鹏飞现在还在S市吗?我前两天换手机,把他手机号弄丢了,你能告诉我下吗。”
“嗯好,他手机号是131……,记下了吧?哦对了,他前两天跟我说他好像要去G市找他同学玩。”
“嗯,好的,我记下了,谢谢王阿姨。”
李天乐又打给张鹏飞,手机响了,眼镜男看了眼来电显示,将手机免提打开放在张鹏飞前面的桌子上。
“鹏飞,我刚才已经预订火车票了,大概明天下午5点到,你等会把地址用短信发给我,刚才电话里没记住。”
“嗯,好的。”张鹏飞精神一振,感到希望来了。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先准备了5千块钱,够不够?”
“应该够了,你来了再说。”
“说实话,我现在特想吃你妈做的热干面,真怀念原来上高中的时候,咱哥俩儿……”李天乐开始跟他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眼镜男听了一会儿,皱皱眉头,用眼神示意张鹏飞挂断电话。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明天来了请你吃饭。”张鹏飞说。
“好的。对了,你妈的病怎么样了?”李天乐最后似乎是漫不经心的问他。
张鹏飞却心头一跳,暗想:我妈的病?我妈没病啊,他肯定是察觉到什么异常了,想要暗示我,才会这么问,而且说不定已经跟我妈通过电话了。
电光火石间,张鹏飞已想好该怎么回答:“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休养,不能下地走动。”
“哦,那先这样吧,明天我到了再跟你联系。”
“嗯好,再见。”
挂断电话后,李天乐已经肯定张鹏飞出事了,“躺在床上休养,不能下地走动。”这句话明显是谎话,而且可能暗示着张鹏飞现在正被人拘禁,限制了人身自由。
事不宜迟,李天乐立即拨打110电话报警:“喂,公安局吗?我报警,我朋友被绑架了……”
第二天,李天乐背个旅行包,一路乘火车、公交,来到约定地点—G市xx路一公交站牌下。此刻,眼镜男一行人正在几百米外一不起眼的民房后观望着,眼镜男指着李天乐的方向问张鹏飞:“是不是他?”
“是。”张鹏飞老实回答,他被刀疤脸和另一个打手一左一右押着,看见李天乐似乎是一个人只身前来,暗暗有些担心。
眼镜男将手机递给他,说:“照计划说,别耍小心思。”
张鹏飞拨打李天乐电话,一接通手机里就传来李天乐的抱怨声:“我已经到了,你在哪呢?打你电话怎么不接?”
“你到了是吧?我突然手头有个急事儿,不能去接你了,你打个车到xx路xx号吧,我在那等你。”张鹏飞说。
“靠,打车费你可得给我报销……”李天乐的话还没说完,眼镜男拿过手机挂断了通话。
如此试探几番,眼镜男确定李天乐是一个人前来,最后指挥他来到一处空旷地并在此现身。李天乐终于看到了张鹏飞,边走边挥手跟他打招呼。
眼见李天乐快走到他们跟前,突然,路边一辆破面包车上冲出来几名便衣警察,边冲边吼:“警察!不许动!”
“轰”的一声,眼镜男一行人四散逃开,张鹏飞反应过来,一个箭步冲向眼镜男,将其扑倒在地,眼镜男挣扎着想爬起来,张鹏飞用身子将其死死压住。混乱中,他真想往眼镜男脸上来几记老拳,出一出这两天来心中的恶气,但又想到既然警察来了,还是交给警察来处理比较合适。
两名警察过来将眼镜男制住,给他戴上手铐,事情发生的太快,只有短短十几秒时间。李天乐看到张鹏飞的熊猫眼,笑道:“怎么啦?咋成这熊样儿了?”张鹏飞见到李天乐,激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上去用力给了他一个拥抱,直勒得他喘不过气来。李天乐拍拍张鹏飞后背,安慰道:“好了好了,都结束了。”
这次抓捕行动由两地警方共同开展,效率颇高,共抓获了十几名主犯,捣毁了3个传销窝点,解救了一百多名受害者。事后,李天乐和张鹏飞去派出所做笔录,负责这个案子的刘警官听了他俩的讲述,直夸他们胆大心细、有勇有谋,他们俩也对刘警官感谢不已。
一场突发事件就这样解决了。回到学校后,在平静的学习生活之余,李天乐回想起刘警官对他说的话——“传销组织组织严密,活动隐秘,流动性大,发展迅猛,对社会的危害极大,骗的都是急于找工作的年轻人、退伍军人等,甚至还有不少大学生。很多被骗者被解救后,虽经批评教育却仍执迷不悟,换个地方又聚集一起卷土重来,而警方的人手根本不够,打击传销还需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你是大学生,有文化,回去可以帮忙多宣传宣传,多一个人知道可能以后就少一个人被骗。”
李天乐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他上网查找关于传销的资料,知道了原来传销还分为两个派别—“北派传销”和“南派传销”。“北派传销”控制人身自由,新人刚被骗到异地后,没收其身份证、手机,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吃大锅饭、睡地铺、上大课,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密集地灌输一夜暴富的思想,手段恶劣,往往伴有暴力、非法拘禁等违法行为。张鹏飞遇到的就是“北派传销”。“南派传销”则注重精神控制,不没收身份证、手机,不控制人身自由,不集体上大课,不强迫加入,通常以资本运作为幌子,打着国家项目的旗号,以高额返利、高额回报等为诱饵拉人骗钱,最近几年,“南派传销”有愈演愈烈之势,甚至有不少“三高”(即高学历、高收入、高智商)人群被骗。
李天乐将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网上收集的资料认真整理总结,想给同学们普及一下传销相关的知识。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班主任老师,老师听后十分支持。于是在一个周六上午,李天乐在教室开了一个知识讲座,全班同学和班主任老师都来参加,系主任听说后也过来了。李天乐站在讲台上开讲,在经过最初短暂的紧张后,慢慢放松状态,娓娓道来。他首先分享了自己前段时间的亲身经历,又讲了“传销的特点”“遇到传销怎么办?”“自己的亲人朋友身陷传销应怎么做?”等等内容,讲得声情并茂、活灵活现。演讲结束后,全班响起热烈掌声,老师和系主任都觉得讲的不错。于是后来,他又给整个系的同学们讲,演讲地点也换成了大型会议室。再到后来,他又被安排到别的院系讲。虽然演讲占用了自己的周末休息时间,但李天乐感到很充实很快乐,觉得自己做的事很有意义。
一天下午,李天乐、耿小帅、冀守安、毕胜利同宿舍的4人又一块儿在球场上踢足球,李天乐将球传给毕胜利,球从毕胜利身旁滚过,毕胜利却站在原地,身子摇摇晃晃。李天乐见状大喊:“毕胜利!”
话音未落,毕胜利一头栽倒在草地上,几人立即跑到他身旁,摇晃着他的身子:“毕胜利!毕胜利!快醒醒,不要开玩笑。”毕胜利仍昏迷不醒。
几人连忙将他背到校医务室,然后又转到市里的大医院,做各种检查、CT扫描等,诊断结果出来了,情况很不乐观,医生说他左脑长了个肿瘤,压迫了神经,导致了他突然昏迷。抢救过后,毕胜利醒了,但眼睛仍看不见,只能听见声音。
医生建议尽快做手术,而手术费等各种费用加起来最少要十几万元,这对于毕胜利和他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一个晴天霹雳。毕胜利的家在云南一个贫穷小山村,家里为了给他凑学费已经是砸锅卖铁了。
毕胜利的父母接到消息后,几乎崩溃,到处跟亲戚朋友们借钱凑医药费。所幸村里的人们都淳朴善良,听到情况后都愿意提供帮助。最后终于东拼西凑借了10万元钱,赶到了z市。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第一次离开家乡来到大城市,穿着带着补丁的衣服,背着大包的行李,操着口音浓重的方言,表情紧张木讷,显得与周围格格不入,连说话都是小心翼翼的。
李天乐看在眼里,主动在医院帮其忙前忙后,与医生沟通,虽然很多事情自己也是第一次做,但毕竟是年轻大学生,学得快。他又帮毕胜利父母在医院附近找了个旅店住下,手术时间也提上日程,暂定在一个星期后,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然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却突然降临到他们头上。毕胜利父亲接到一个电话,来电者自称是医院副院长,说你儿子的病情急剧恶化,需要立即手术,不然就有生命危险,让他把手术费用20万元立即打到医院专用账户上,毕老汉一听慌了神,说没有带那么多钱,怎么办?“副院长”说有多少先转多少,要赶快,晚了就来不及了,还让毕胜利父亲先别挂电话,听他的指示安排。毕老汉立即赶到银行,按照“副院长”的指导,将卡里的10多万元钱全部转到了医院紧急手术专用账户上。然后又马不停蹄赶到医院,跟医生解释了半天后,最后终于才明白,自己是被骗了,“医院副院长”是假的,所谓紧急手术专用账户也是假的。毕胜利母亲在知道此事后立刻瘫坐在地上。
医生建议他马上报警,警方过来调查,立即查封账号,然而账户上的钱已经被转移了,警察说钱能追回来的可能性很小。毕老汉的旧手机是亲戚送给他的,想着能方便他与人联系,没想到却给了骗子可乘之机,而骗子是如何得知他手机号码的,至今仍是个未解之谜。毕老汉愁的一夜白了头,一直自责不已,毕胜利母亲整日以泪洗面,精神状况也出现了问题,她跑到大街上,见人就问:“是不是你骗了我们的钱,求求你还给我,那是我儿子的救命钱啊。”行人纷纷避让,小声道:“哪里来的疯婆子?”
事情传到了李天乐耳中,他很关心毕胜利的病情,很同情他的父母,且对骗子恨之入骨,这两天他总想着这件事,心烦意乱。他决定要做些什么,于是找到耿小帅和冀守安,商量搞一个募捐活动,为毕胜利筹钱治病,他们俩听后都非常支持。说干就干,他们又找来几个同学,组成一个筹款小组,决定在校园举办一场募捐演出,号召大家积极捐款。于是开始分工,有人去拉赞助,有人去联系节目,有人去找舞台音响设备……李天乐也去找辩论协会的2名同学当主持人。
人多力量大,三天后的周末,一场精彩感人的募捐演出在豫州大学校中心广场上举行,虽然准备仓促,舞台简陋,但节目丰富,贴合校园生活,引人共鸣,有唱歌、舞蹈、诗词朗诵等,也算是有模有样。李天乐在台上用吉他自弹自唱了一首《怒放的生命》,激昂的歌声将演出推向高潮,唱完后李天乐将毕胜利的情况娓娓道来,他的生活、病情、家乡、父母,以及被骗子欺骗的经过,真诚的话语让很多同学感同身受。最后,演出在2班全体同学的合唱《真心英雄》歌声中圆满结束。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很多观看的师生将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纷纷捐款,李天乐也捐出了自己1个月的生活费。
三天后,李天乐和同学们带着募捐来的101650元钱,交到了毕胜利父亲手上,毕老汉激动的当场就想跪下,李天乐和同学们赶紧拉住他,“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现在给毕胜利治病要紧,可别耽误了。”不久,好消息传来,手术很成功,毕胜利很快康复出院。
回到学校后,毕胜利非常感谢李天乐和同学们的帮助,李天乐跟他深入交流,才发现自己虽然跟毕胜利朝夕相处3年时间,但对他并没太多了解。毕胜利说,他的家乡在云南一个苗族小山村,村子贫穷落后,交通闭塞,教育匮乏,人们过着传统的农耕生活,千年不变。村里的孩子们上小学,要走近两个小时的山路,还需要顺着悬崖断壁连续攀爬17条藤梯,稍不留心摔下去就会有生命危险。他说,自己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也是全村人的希望,等大学毕业后打算回去建设自己的家乡,帮助家乡的人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李天乐听后感慨万千,表示十分赞赏他的观点,说将来一定会去他的家乡看看。
时光流淌,转眼间,大学四年生活即将结束。大家开始为毕业后干什么做打算,冀守安打算报考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天天在教室复习功课,耿小帅跟一家国企签了劳动合同,过几天就去实习,一向吊儿郎当的李天乐也有点慌了,开始在人才市场和网上到处投简历找工作。
颇具生意头脑的耿小帅将同学们不要的被褥、书籍、台灯、电风扇、球拍等乱七八糟的东西低价收购,说是收购但同学们也不好意思要他钱,他在校园路边摆了一个地摊,向路过的学生吆喝卖,吆喝声音挺大,可惜没几个人过来看。
“师弟师妹看过来,毕业甩卖,低价处理。暖人心田同学情,物美价廉良心货……”正吆喝着忽然感到肚子一阵不舒服,耿小帅心想:不会是刚才吃雪糕吃坏肚子了吧?肚子越来越痛,他用手捂住肚子,疼的头上渗出了汗珠,突然看见李天乐路过,赶紧叫住了他:“李天乐,帮我看一下摊,我去上个厕所,憋不住啦。”说完头不回的跑了。
李天乐看看他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坐在凳子上,百无聊赖的东张西望。不一会儿,一女生路过,饶有兴致的驻足观看,她蹲下拿起一个台灯把玩儿着。李天乐见状道:“美女,您眼光真好,这是最新款式,LED光源,灯光明亮柔和不刺眼。看到那个夹子了吗?可以放在床头,晚上躺床上看书简直不要太方便。对了,据说这个台灯被某个大师开过光,用它的人逢考必过,我同学用它研究生考了第一名,现在把它赠予有缘人。”
女生笑了:“说这么玄乎,这个多少钱?”
“原价一百二,用了还不到一年,跟新的一样,五十拿走吧。”李天乐也不知道具体价格,随口胡诌了个数。
见女生仍在犹豫,李天乐接着道:“师妹你长这么漂亮可得保护好自己的眼睛,不然把眼睛看肿了或者近视了就不好看了。”
“谁是你师妹,叫师姐。”
“叫你师姐得有人信呀,你看上去可比我小多了,今年有十八岁了吗?”
“油嘴滑舌。”女生看了他两眼,说:“咦?前段时间你是不是在学校募捐演出上唱过歌?”
“不错。”李天乐想不到还会有人认出他来,摸摸鼻子道。
“那你同学的病好了吗?”
“早好了,现在活蹦乱跳跟正常人一样。”说到他的同学毕胜利,李天乐收起笑容道:“谢谢你。”
“看你这么有爱心的份上,我买了,便宜点,三十行吗?”
“成交!”
正说着,又有几个同学凑过来挑选东西,李天乐如法炮制,又忽悠出去几件物品。十几分钟后,耿小帅小跑过来,李天乐将手中的钱递给他:“给,帮你卖了5件,晚上请客。”
“商业奇才啊!”耿小帅听后夸张道:“我才离开这么一小会儿,你都卖出去这么多?价格还都不便宜,怎么做到的?”
“这种事嘛,要看天赋。”
“什么天赋?”耿小帅愣了下。
“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怎么就听不懂了?快说。”见李天乐仍笑笑不说话,耿小帅脱口而出:“晚上请你吃大盘鸡!”
“好,这可是你说的。”李天乐接着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假如你去市场买水果,有两个水果摊,一个摊主是个大美女,一个摊主是个干巴老头,你选哪个?”
“当然是去美女摊主那买了。”
“对呀,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耿小帅不解,想了一会,道:“好呀,你的意思是说我长得丑?”
耿小帅作势要过去凑他,李天乐已经跑远了,还回头道:“别忘了大盘鸡,我回去就跟毕胜利和冀守安他们说。”
留下耿小帅在原地气得牙痒痒。
几天后,李天乐陆续接到了几家公司的面试通知。他选了两家实力看起来还不错的公司,找朋友借了套西服,打了个领带,虽然是第一次面试,但李天乐并不紧张怯场,面对几位面试考官侃侃而谈,自信大方,对他们提出的问题也都对答如流。面试结束后,总考官对他说:“是这样,目前公司的工程部暂时不缺人了。根据你刚才的表现,我们觉得你更适合公司的销售部,希望你加入,销售部的工资也会更高些,业绩好的话一个月能拿一万多呢。怎么样?你考虑下吧?”
“好的,那我考虑下,明天给你回复吧。”
“可以。”
大学毕业了,又一批大学生们走出校门,踏入社会。李天乐暂时没找到心仪的工作,决定先去通过面试的公司干着,骑驴找马,边干边找,找到合适的工作再跳槽。他入职的新世纪集团是一家国内知名的大型集团公司,主要业务涉及房地产、酒店、金融、互联网等诸多领域。经过几天短暂的入职培训后,李天乐正式上岗,在刚开发的一个楼盘里的售楼部上班。他每天按部就班,坐在办公室翻翻待售房子的资料,偶尔来一两个客户询问买房子,就正常的跟他们介绍推销,自我感觉谈的还不错,可最后却都不了了之。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李天乐竟连一套房子都没卖出去,月工资仅拿了不到两千元的底薪,经理找他单独谈了一次话,因为他是销售队伍里学历最高的大学生,经理话讲的还算客气,换作是别人的话早就指着鼻子破口大骂了。李天乐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心里也不服气。他不是一个轻易服输的人,他决定改变,证明自己并不比别人差。于是他制定了一个计划,先放低姿态,仔细观察公司里销售业绩最好的几位同事,虚心向他们请教,如何开展工作,如何与客户交谈,不得不说确实学到不少东西。然后他将各个房子的户型情况等都背的滚瓜烂熟,什么地段位置、几厅几室、南北朝向、公摊面积等等,并总结它们的优缺点。将自己认为常用的、重要的话都写下来,每天晚上对着镜子跟自己对话,反复练习与客户的谈话沟通技巧。又打印了一些“小广告”,偷偷贴在公司附近的车站、商场等人多的地方……
付出就会有回报,一个多星期后,他卖出了人生第一套房子,短暂的喜悦过后,他再接再厉,每天晚上都总结反思当天工作的不足之处,哪些地方还可以做得更好。伴随着努力和坚持,他的销售业绩和工资也在直线上升,很快成长成为公司的销售骨干。
李天乐在公司附近跟朋友一起合租了间房子,一个周末,他放假回家,家里来了客人,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人和他儿子。
李建国说:“天乐,这是你王叔叔,快去倒茶。”
中年人摆摆手:“不用了,不渴,跟我还客气什么。天乐啊,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儿了,还记得我不。”
“当然记得啦,王叔叔还是这么年轻。”李天乐说着,双手将茶杯递给他。
“这是你弟弟王浩然。”
“李哥好。”年轻人很有礼貌。
来人是王富贵,他是李建国的战友,曾经在一场战斗中负了伤,一枚流弹片从他的左眼钻进了脑袋,他在病床上昏迷了足足三个月,醒来后话都不会说了,眼睛也瞎了一只,跟护士学说话学了一个月。复员后他被分配到L市一家军工厂,成为一名工人,由于能力出众且脑子灵活,工作中总有一些独特的想法,很快得到领导赏识,一步步被提拔重用。厂里的经营状况一直不好,常年亏损,有时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后来国企改革,王富贵带领大家生产销售改良后的农用机械设备,一举转亏为盈,后来也顺带销售一些种子、化肥,厂子的经营慢慢步入正轨,王富贵也被众人推选为董事长。这次他来Z市办点事,随便看望下自己的老战友。
闲聊几句,王富贵问李天乐大学毕业了吗,李天乐答道:“毕业了,现在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做销售。”
“好,好,跑业务锻炼人。”王富贵说:“工作上要向你爸多学习,他可是名优秀的老工人。”
李建国听了摆摆手。
“我爸?他哪能跟您比,您现在可是厂里大领导。我爸干了几十年,每天辛辛苦苦,却还是一打工的。”
“哎?你这种想法可不对。”王富贵严肃道:“要知道,做一名优秀的工人可比当一个普通的领导难多了。”
当时的李天乐听到这句话并不以为然,很多年后,他才明白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李建国说:“天乐,你带浩然出去转转,我跟你王叔说点事儿。”
“好嘞。”说完带着王浩然出去了。没有了大人在场,两个年轻人立马放开了拘束,很快他们的话题聊到了最近刚出的一款电脑游戏上面,接着就钻进了街边的一个网吧组队打游戏去了。
“看你儿子一表人才,将来肯定大有出息。”王富贵笑道。
“屁,懒得很,在家碗都不知道洗。”
“比我家那个强多了,那臭小子毕业快半年了也不出去找工作,天天在家不是玩电脑就是扣手机,屁股能长在凳子上。”
“都一样。”
……
冷风凛凛,细雨淅淅,云南麻栗坡烈士陵园,苍松翠柏中,一排排墓碑整齐排列,庄严肃穆。
一座墓碑前站立着两个退伍军人,他们在祭奠战友。“班长,我跟老李来看你了。”王富贵洒出一瓶烈酒,点燃几根香烟,放在墓碑前,“这是你生前爱喝的酒,在下面缺啥就托梦告诉我跟老李。”然后叹道:“老天不长眼啊,你这么好的人,应该是我来替你。”
李建国闭目缅怀战友,默然不语,郝振华、赵黑虎、马占福……,他们的音容相貌在脑海中浮现。二十多年来,他坚守承诺,每年的忌日都来为战友们扫墓,虽千里迢迢,但风雨无阻,曾经的热血青年,如今已两鬓泛白。当年战争结束后,李建国挨个走访牺牲战友们的家,战友家人们的悲痛之情深深印在他的心底。后来,只要听说哪个家庭有困难,他都会去帮忙,寄些钱过去。
他时常在想:假如郝班长没有牺牲,他是不是也娶妻生子,他的孩子是不是也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大了?可是,他们却为祖国的昌盛和人民的幸福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埋骨边疆。
他们应当被铭记。